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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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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對於計長淮來說是一些難以啟齒的東西, 特別是關於他的過去,關於京城。

印象中京城裏的人都是對他避之不及,如同洪水猛獸。

【為什麽偏偏就生成了這副模樣?】

【你永遠只會搞砸事情!】

計長淮沒在這裏留下什麽美好的記憶, 也不知道有誰能接受這樣的他。

離京許久以後他看盡了人間百態, 也學會了將旁人的看法埋入心底,不去受那些流言的影響。

他的日子也許很簡單, 只要活下去就夠了,這也許不難。

這似乎比在京城容易許多, 不需要別人的認同也能活下去。

是的,他不需要別人的接納。

但是除了姜淩。

從見到姜淩的第一面起,他就認出了姜淩是那年他救起的那個小姑娘。

那個唯一會說他的眼睛像寶石一樣的姑娘。

宿州關家,從京城來的年輕表姑娘,除了五公主不會有別人。

只是他騙自己, 也許真的是別人呢。

這樣他就不會有太多期待,也不會有太多的失落。

面對姜淩, 他不知如何開口, 那年他十九歲, 所以他選擇離開。

他早就明白很多東西是他不能去觸碰的,更不可能得到。

但是姜淩的執著灼燒著他每一寸理智。

佯裝離開的果決,僅僅是姜淩追上來的那一刻,他的理智瞬間崩塌了。

留下只是短暫的歡愉,如果離開是永生的痛苦。

他做不到後者的選擇。

也許離開才是他最應該做得選擇, 對誰都好。

在關家山莊中的那幾日給了他少有的平靜, 也滋生了他無窮無盡的欲望。

以至於在姜淩最後一次問他要不要去京城的時候,他再也不能拒絕。

【是想讓我做平南公子,還是百盈候?】

即便是那樣他也不認為自己能配得上姜淩,那時他即便是居於後宅也是願意的。

計長淮時常是笑著, 看起來一副自信的面容下隱藏著無限的卑微。

計家的棄子還能奢求什麽呢?

他甚至有多次想說出來,但這世界上唯一讓他能有所留戀的就是姜淩了。

計長淮沒有底氣去搏,更沒有底氣去拿著那樣的身份去做賭註。

但他也知道隱瞞是最壞的選擇。

隱瞞的越深,傷人越重。

他懷有一些僥幸認為也許他的那些經歷無關緊要,就算沒有那層身份,不也是可以安穩地過活下去嗎?

他只是想尋一方凈土,別無所求。

從宿州回來之前,他是這樣想的。

直到那個身份變成了他繞不過去的深淵,再直至今日姜淩在眼前質問他。

已經無法回避了。

“計長淮,你連名字都是騙我的是嗎?“

姜淩還未能消化自己聽到的幾句話,那兩個名字連起來是那麽的陌生。

雖然都姓計,她從沒有將這兩個人聯系到一起。

眼前的人在冷風中顯得更加淒苦,更加捉摸不透,也許是她從未看清過。

這個人就是十三年前救過她的恩人,也是四年前狠心拋棄過她的人。

姜淩在等一個解釋,也是她等了四年都沒等到的解釋。

“你聽的沒錯。”計長淮不再掩飾,“計南愷是我的本名,我也是那個計家死了十三年的棄子。”

姜淩呼吸一滯,想不清緣由,更不理解計長淮改名換姓的理由,“你到底哪句話是真的?”

“淩陽,也許有些長,能聽我講完嗎?”

姜淩擡眼看他,也許這一次她應該靜靜聽完,姜淩緩緩點頭。

“跟我來吧。”

計長淮帶著姜淩到了隋家後院祠堂,隋家的祠堂比別的宗祠修得都要大整整占據了整個院子,姜淩從沒有靠近過,大門打開以後那整個祠堂立著一塊一塊石碑,那上面滿滿刻著姓名。

“這是……”

“還記得西疆隋家軍十三年前的那件事嗎?”

“……絲南十萬大軍壓境,為了守疆,隋家軍三萬人命喪丹彤谷。”姜淩想起了那一年發生了頗多的事情,也是計長淮救她上來的那一年,但是她想不到這與他有什麽關系。

那年計長淮才到十歲,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才能與他聯系上呢。

計長淮走到了那最裏面的石碑頂端拿出了一個卷軸,遞給了姜淩。

姜淩接過卷軸打開後發現有著父皇熟悉的朱批,只是那上記錄的事件讓人從頭涼到了腳底。

十三年前,東瑜與絲南起了爭端,在西疆守邊關的是隋家大公子隋辛。

戰事一觸即發,但是那年東瑜國境內頗為波折根本分不出多餘的兵力去支援。

隋辛回傳軍情等待朝廷定奪。

此前西疆支援南部評定戰亂撥出去五萬人至今還未歸還,整個西疆只剩下五萬守將,但絲南按照情報來看派來了十五萬之上的兵力。

西疆根本抵擋不住,無異於以卵擊石。

而且西疆一旦被破,他身後是平坦的中原腹地,敵軍就可以長驅直入直指首都。

先皇那時還在南部親臨前線,計國公監國,那時計國公還是先皇最信任的臣子,最可靠的兄弟。

戰報送到京城的時候所有大臣都慌了神,絲南這是趁著東瑜戰火紛起也要分一杯羹。

就算他們能在中原劫住絲南那麽也是損失慘重,所以西疆是必定不能破的。

但是五萬人如何能守住十五萬人的兵力?

計國公給出了答案。

西疆丹彤谷,兩片懸崖高聳,正好用於迎敵,那時兵部傳出的指令是隋家軍三萬兵力前去迎敵,兩萬留守等待援兵。

只是留下的兩萬守將確實等到了援軍,只是不是幾萬大軍那麽簡單,而是——

丹彤河上游潰堤,洪水洶湧而至,隋家三萬兵力和敵軍十萬大軍全部命喪丹彤谷。

這就是他們的“援軍”。

隋家自然是不信這是什麽巧合,因為計景逸根本就沒有安排援軍。

先皇歸京聽聞此事也是十分震怒,西疆雖然是守下,但那三萬將士屍骨無還如何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援軍有沒有調一查便知,致使三萬將領身亡即便是有著國公的爵位先皇也保不了他。

但是計景逸卻說:

“微臣罪該萬死,幼子頑劣,臣傳令下去時沙盤被犬子玩弄過後,出現了軍令的誤差。”

隋家根本不信,計景逸竟然將這件事的過錯推到小孩子身上?

“你說是你兒子導致軍令有誤,那怎麽不讓你兒子償命?!”隋將軍痛失長子恨不得撕了計景逸給隋辛陪葬,見計景逸推脫責任也是口不擇言。

但沒想到計景逸竟然說:“犬子計南愷延誤軍令,已被微臣軍法處置,幾日前已經病故了。”

“你!”隋將軍沒想到計景逸竟然是這樣瘋魔的人。

兵部甚至有人作證在計景逸的書房曾經見過計南愷的身影,書房內的沙盤擺放就是傳令時的那樣,只不過計南愷將三萬人和十萬人調換了位置。

而那得了詔令就去傳令的兵部侍郎也被按律流放。

事情看起來就是這樣的。

此後計景逸被先皇革了官職,但沒過多久北境翻了地龍,計景逸代罪請命賑災平亂。

先皇念在計景逸平亂有功,給了個戶部不起眼的官職。

但是計景逸這個人屬實是才華橫溢,朝中無人與之匹敵,他憑借著自己的能力有爬回原來的位置。

有一句話隋將軍記得十分清楚,計景逸革職的那天對他說:“隋將軍,你應該知道西疆那年守下來已經是奇跡。”

“除了那麽做,西疆沒有其他方法。”

隋將軍明白,但他就是因為太清楚其中的艱難,才不能接受朝廷的這種軍令。

這是拿三萬將領的性命去換東瑜中原安穩。

若是讓三萬將領上陣殺敵,即便馬革裹屍他們也不會有怨言。

但是讓他們毫無援助的上戰場,甚至一開始就是要被犧牲,這是屠殺,不管是為了什麽。

“你若不是孬種,就自己承擔責任。”

“虎毒不食子,竟然將全部責任都推到了孩子身上?”

計景逸沒在回答,只是眼中的陰狠和他去北境賑災時那副慈愛的父母官形象天差地別。

計國公心懷萬民,那次過後天下人竟是那麽稱讚他的。

只是計景逸的萬民當中,不包括沈睡在西疆的三萬將領和計南愷。

也是計南愷命不該絕,他本是被葬在一處無名的山上,但是他醒來爬了出來,走了許久的山路遇見了上香的隋夫人。

隋家雖然仇恨計國公府,但還是救了計長淮,也沒有告訴他之前的事,只是托給了金水寺照顧。

姜淩聽完後手中止不住的顫抖,這是個怎樣的前緣,又是背負著多少人的性命,她結結巴巴地問:“……是、是怎樣的,你還記得嗎?”

“不記得了。”計長淮看向那寫滿三萬人姓名的石碑,滿是哀傷,“四年前,因為不記得了所以無法確定到底做過沒有。”

可笑的是他也是先皇遞給他這卷宗的時候才知道自己身上竟然還有這麽一件案子。

“你是、你是因為這件事去的……去的西疆?”

計長淮不敢看向姜淩,時至今日他有確切的答案,但是想起自己那時的境況仍舊令人發寒。

四年前,他看到卷宗的那一刻,他不敢想象若是自己真的延誤了軍令該怎麽辦。

那他確實是一個該死的人了。

這不是年幼無知就能抵過的罪過,所以他那時害怕,所以他選擇離開。

消失的越徹底越好,他不敢讓姜淩知道這件事。

姜淩看著那卷宗心神不寧,“現在的答案是……?”

“沒做過的事情我不會認。”

而現在,計長淮有了勇氣說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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